入了夜, 江家燈火通明。金梅與江林還在爭吵不休，只是地點從二樓臥室換成了一樓客廳。

周阿姨縮在墻角，一字不落地把兩個人的吵架內容聽進了耳裏, 她打了個哆嗦，感到渾身發冷。

小少爺已經知道自己才是私生子了, 那麽離大少爺回到江家還會遠嗎？她跟大少爺沒什麽感情，將來老爺不在了, 她老到做不了家務了, 江家還有她一口飯吃嗎？

正想著，大門突然被推開，江城淡淡地瞥他們一眼，面無表情地上了樓。

兩人的爭吵聲戛然而止，江林臉色鐵青，脫力般地往沙發上一坐, 知道有些事已經阻止不了了。

金梅的視線跟著他轉了一會兒, 忽然出聲, “站住。”

江城腳步一頓，沒回頭, 卻也沒有再往前走。

“你都知道了吧。”她指指周阿姨, “她說了, 你有回來過。”

江城閉了閉眼睛，額前的劉海柔順地垂下來，點頭，“嗯。”

“那麽, 你打算怎麽做？”

他不吭聲了。

江林聽不下去，質問，“你想讓他怎麽做！？他還是個孩子！”

“孩子？”金梅尖著嗓子:“江水搬出去打工付學費的時候就不是孩子了？”

江林:“你怪誰？處處看他不順眼的人還不是你嗎！”

金梅:“我為什麽會看他不順眼？要不是因為你做出這種缺德事，有幾個當媽的會看自己的孩子不順眼？”

“行了！”

江城打斷他們，“我會搬走。”

江林站起身:“別聽這個瘋女人的，你就是這個家的主人，沒我的允許，誰也不能趕你走！”

於是兩人又吵起來。

江城深深地嘆口氣，突然覺得沒意思，再一次出聲，“無論如何我會離開的，你們不用這樣。”

這聲音太小，很快被女人的尖叫聲掩蓋過去，他回頭看一眼，扯了扯唇，事不關己地回了房間。

***

此時，莊蔚蔚已經吃完了江水許諾給她的晚餐和零食，正摸著圓滾滾的肚子沈思，時不時還小聲嘟囔幾句，神神叨叨的樣子又傻又可愛。

江水湊到她身邊，問:“幹什麽呢？”

莊蔚蔚擡頭，雙唇擦過他的下巴，開口:“我覺得莊藍不像是在騙我們。”

“嗯”江水點頭，很耐心地繼續聽她說。

“她當時找我們的時候確實很慌，後來知道我們做鑒定也沒攔著，還特別自信地說，等我們看到結果就該死心了。最後，她知道結果的時候也是真的挺意外的。”

“嗯”江水很淡定，“那你怎麽想？”

“我…”莊蔚蔚語塞，很苦惱地搖搖頭，“肯定是搞錯了什麽，可到底是哪裏出錯了呢？我不明白。”

“不明白就別想了。”江水把她抱起來，“這些事都不重要。”

“唔…那什麽是重要的？”

他一本正經，“運動。”

***

金梅稍微一打聽，就得到了迎蔚的地址。

她在門前躊躇片刻，邁開步子走進去，隨意點幾個甜品，胡亂瞄了一圈，一直沒找到江水的身影。

也對，他是老板，應該做些輕松的事才對。

這麽想著，金梅莫名松了口氣。

不一會兒，甜品被端上來。她猶疑著挖了一塊，甜絲絲的味道融化在舌尖上，讓人無端感到幸福。金梅不記得自己有多久沒吃過這樣的東西了，是從嫁給江林那天開始？還是從自己生下孩子那天開始？

幾份甜點很快被吃完，她喊來服務生，照著菜單又點了幾樣。不是因為嘴饞，而是因為始終沒有勇氣直接去找江水。

這一坐就坐到了中午。莊蔚蔚推門走進來，手裏拿著保溫盒，隨口問一個服務生，“誒，你們老板呢？”

服務生答:“老板好像不舒服，在休息間呢。”

金梅驚訝地望過去，眼神是顯而易見的擔憂。

莊蔚蔚倒沒覺得意外，江水今天一大早臉色就不太好，勸他休息他也不聽，執意要過來看看，也不知道這時候嚴重了沒有。

她不再耽擱，徑直向休息間走去，完全無視了一旁眼珠子黏在她們身上的奇怪女人。

休息間的窗簾拉得嚴實，光線很暗，莊蔚蔚被地板上的雜物拌了下腳，輕輕誒了一聲。

江水被驚醒，伸手開了臺燈，打個哈欠，迷迷糊糊地望著她。

莊蔚蔚放下保溫盒，走過去，用手探了探他的額頭，很燙。

“呀，你發燒了。”

她驚呼一聲，轉身要去給他拿藥，江水一伸胳膊，幾根手指夾住她的裙擺。

“藥吃過了。”他揚揚下頜，示意她去看床頭櫃上的白色盒子與半杯水。

“那怎麽還這麽燙呢…”莊蔚蔚坐回他身邊，很憂心地問。

“睡一覺就好了。”江水張開雙臂，要她到自己懷裏來，“最好你也陪我睡。”

莊蔚蔚很聽話地靠過去，正要點頭答應，看了眼時間，又搖頭，“在這之前你得先把午飯吃掉才行。”

江水沒胃口，但午飯是她做的，他舍不得浪費。於是沒拒絕，張張嘴，“你餵我。”

“你等等”她好笑地摸摸他的頭，“我得出去買。”

江水看了眼不遠處的保溫盒，不解。

她解釋:“你生病了，不能吃油膩的。”

他有點失望，小聲嘟囔了句，“這也沒什麽關系…”

“不行。”莊蔚蔚義正言辭地拒絕，然後囑咐他:“乖乖等著，我很快回來。”

她拎起包，一陣風一樣，很快消失在他的視線裏。

江水翹了翹嘴角，感嘆，原來被她照顧的感覺這麽好。

***

金梅還坐在桌子前發愁呢，沒等想出個去見一眼江水的辦法，就發現剛上去沒多久的莊蔚蔚又下來了。

她趕緊結了賬，匆匆忙忙地跟過去。在烈日炎炎下走了半條街，莊蔚蔚才終於進了一家店裏，再出來時手裏多了碗粥。

剛才都帶來保溫盒了，想必這碗粥應該是給江水吃的咯？

金梅心情覆雜，一方面非常想去看一眼生病的兒子，一方面又沒有勇氣去見他。江水是不會喜歡她這個媽媽的，畢竟他兒時的冷言冷語一半都是她給他的。可她又有什麽錯呢？有幾個女人能心平氣和地對待小三的兒子？

一輛貨車呼嘯而過，隔開她盯著莊蔚蔚的視線。她在原地站了一會，忽然就不想跟上去了。

***

發現女人沒有跟上來後，莊蔚蔚松了口氣，急忙小跑回休息間。

江水坐在床上，奇怪道:“急什麽？”

她走過去，把粥往床頭櫃上一放，給自己倒了杯水，氣喘籲籲地解釋:“好…好像有人跟蹤我。”

江水臉色一變，上上下下地打量她:“你怎麽樣？沒出什麽事吧？”

“沒有”她擺擺手，“那個人跟著跟著就不見了。”

江水擰眉，把她撈進懷裏，嘴裏安慰著“別怕別怕”自己心裏卻後怕得要命。

外面太危險了！一定要時刻把她帶在身邊才行！

莊蔚蔚其實也沒覺得有多怕，她能感覺到那個女人沒什麽惡意，急著往回跑也只是討厭被跟蹤的感覺而已。

於是她大大咧咧地掙脫他，拿起放在一旁的白粥，“我沒怕，快吃飯吧，我餵你。”

江水面帶愁意，伸手偷偷拽住她的衣擺，很乖地一口口吞下沒有味道的米粒。

他這病來得快去得也快，到了晚上就已經好得差不多了。可莊蔚蔚不同意他來煮飯，把人推到一邊，“你自己出去玩吧。”

江水哭笑不得地站在廚房門口，心裏暖洋洋的。

吃完飯，兩人坐在一起看電視。莊蔚蔚調了個綜藝節目，隨口讚句，“那個人真好看。”

江水警惕地望過去，見是個十八.九歲的小男生，馬上出言反駁，“好看什麽啊，他都化妝了。”

眼線比主持人的還要長！

“化妝怎麽了？”她不滿地懟回去，“就算不化妝也會很好看的！”

江水委屈，“你怎麽知道他不化妝會好看，現在化妝術很厲害的，卸下來不一定什麽樣呢！”

莊蔚蔚扁扁嘴，“有本事你也畫啊。”

他撇開頭，不吭聲了。

莊蔚蔚沒把這件事放在心上，閉上眼睛就給忘掉了。當她第二天早晨迷迷糊糊地起床，發現江水正笨手笨腳地給自己塗粉底液時，還很懵地問了句，“你在幹什麽？”

江水嚇了一跳，霎時起身擋住那些瓶瓶罐罐，吞吞吐吐地說，“沒，沒幹什麽。”

她看著他黑一塊白一塊的臉，噗呲一笑，“你在化妝呀？”

江水心虛地眨眨眼睛，沒說話。

“誒呀化妝可不是這樣的，你喜歡我教你啊，哈哈哈沒想到你個大男人還挺臭美。”莊蔚蔚邊笑邊把他推開，掃了眼梳妝臺上的瓶瓶罐罐，笑不出來了。

“江水！你都幹了什麽！我的化妝水，我的面霜，我的面膜，我的粉底液，你對它們幹了什麽！”

她回頭，想暴揍這家夥一頓，卻發現身後已經沒人了。

衛生間有水聲響起，男人的聲音和水聲摻在一起，“老婆，你幫我卸下妝唄…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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